本文主要內容編譯自 20VC 對話欄目
在墨爾本 40 度高溫的盛夏,Jack Zhang 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將最后一箱檸檬搬上卡車。此時的他不會想到,這個從每天凌晨開始搬運數千個檸檬箱的移民少年,未來會成為全球金融科技領域的顛覆者。
2025 年 5 月,當 Airwallex 以 62 億美元估值完成最新一輪 F 輪融資時,創始人 Jack Zhang 坐在全球知名科技播客 20VC 倫敦的錄音室,與主持人 Harry Stebbings 回憶起初到澳大利亞的日子。" 那時我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生活永遠停留在搬箱子的階段。"Jack Zhang 的眼神堅毅,語速平穩,仿佛那段苦澀的青春仍在眼前。
這個少年的逆襲之路,始于一場孤注一擲的異國冒險,卻在跨境支付的荒漠中開辟出了一條新航道。今天,鈦媒體創投家首次在國內深入剖析其創始人從生活艱辛的移民少年成長為全球金融科技領軍者的心路歷程,以及 Airwallex 如何在十年間從咖啡館成長為估值 62 億美元的獨角獸。
16 歲移民少年的生存之戰
1985 年,Jack Zhang 出生在山東沿海小城,父母是銀行職員,家境中產。他的直率性格與學校對順從的期待格格不入,16 歲被送往澳大利亞。" 剛到墨爾本,周圍全是羊和馬,感覺像鄉下。" 他笑著說,語言不通的他常迷路,連公交站牌都看不懂。更糟的是,家庭經濟支持中斷。17 歲的他必須自付墨爾本大學 2.4 萬澳元的學費,還要維持生活。
" 那時候沒得選,只能硬著頭皮干。"Jack Zhang 說。他每周工作 100 小時,清晨 5 點乘火車和巴士,輾轉兩小時到檸檬工廠,在 40 度高溫下搬運數千箱檸檬,每小時賺 14 澳元。
大學期間,Jack Zhang 的日程表被打工填滿:下午四點到晚上 11 點在酒店調酒,午夜到清晨 8 點在加油站值夜班。" 你到加油站會聽到‘要不要五塊錢買三顆巧克力?’我就是那個人。" 他回憶,語氣帶點自嘲。" 最忙的時候一周工作 4-5 天,每天 16 個小時,還要讀書,累到站著都能睡著。"
平安夜那天,火車取消,他在墨爾本郊外步行 30 公里回家。孤獨與疲憊中,他只有一個念頭:" 我再也不想干這些,我想找份真正的工作。" 這段經歷塑造了他的韌性:" 很多人覺得一周 60 個小時會崩潰,因為他們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苦日子。" 他相信,生存壓力是最好的驅動力。
初嘗創業成功滋味
中學的一次經歷點燃了他的創業火種。他主編的學生雜志《Urban Exploration》,從無人問津的傳單服務轉型為校園爆款,靠寫校園愛情故事和游戲攻略吸引學生讀者,引來搶購。一年半,雜志為幾千家商家刊登廣告,并且賺得可觀收入。" 那是我第一次嘗到成功的滋味。"Jack Zhang 說,這讓他相信,只要找到痛點,就能創造價值。
在墨爾本大學主修計算機科學期間,Jack Zhang 的生活被工作填滿,學業退居次席。" 高中我是頂尖學生,大學只能算普通,因為沒時間學習。" 他坦言。大一,他結識了 Airwallex 未來的 CTO 戴希晶,他比我大一歲,聰明一百倍。" 兩人因技術興趣結緣,常探討創業的想法。
他認為,成長時期的困難磨難能讓人更堅韌," 大學時期一周工作學習 100 小時,承受巨大心理挑戰,這讓我更有韌性。" 大學畢業后,他在保險公司 Aviva 做工程師,副業開發衍生品交易算法,將數千美元翻至 50 萬美元,金融危機卻讓他一夜清零。
后來他在澳大利亞國民銀行(National Australia Bank)做工程師,副業做出口貿易,將澳洲紅酒、橄欖油銷往中國,再從中國進口紡織品;還涉足房地產,操盤數千萬澳元項目。到 28 歲,凈資產超 1000 萬澳元,副業年收入 200 萬 -500 萬澳元,遠超主業 20 萬的年薪。
" 副業讓我有安全感,但不快樂。"Jack Zhang 說," 我喜歡寫代碼,這讓我快樂,渴望用技術創造更大影響。"
從咖啡店到支付革命
2013 年,Jack Zhang 與校友 Max Li 兼職在墨爾本創辦了 Tukk & Co. 咖啡店,本意是復制澳洲 Fast 50 榜單上的零售神話,卻意外開啟了支付革命的序章。
Tukk & Co. 依賴進口咖啡豆和包裝,跨境付款卻異常繁瑣。Max 的賬戶因與 OFAC 制裁名單上的一個人重名,常被 Swift 系統攔截,匯款到巴西不成功銀行需要兩個月才退款。" 當 Max 的匯款被凍結時,我意識到這不是個案,而是整個行業的結構性問題。"Jack Zhang 說。他開始研究 Swift ——這套 20 世紀 70 年代年代的系統,報文僅 140 字,需多銀行中轉,效率低下。" 互聯網信息能實時傳輸,資金為什么不行?" Jack Zhang 決定創業解決這一痛點。
2015 年一次咖啡店聚會改變了 Jack Zhang 的命運,他結識了剛從投行辭職的校友劉月婷(Lucy Liu)。閑聊時,他分享他的愿景,出乎意料地是,這位初次謀面的 25 歲女孩當場承諾投資 200 萬美元。第二天他們相約在墨爾本大學圖書館詳細討論細節,Lucy 最終以 100 萬美元換取 20% 股權。 " 第二周看到賬戶到賬了 100 萬美元,嚇了一跳。我們可是什么文件都沒簽!" 他笑說,這種信任在當時近乎瘋狂。現在看來,卻是一筆 1000 倍回報的投資!
被撕毀的 Term sheet
Airwallex 創業初期,三次與死亡擦肩而過。Jack Zhang 回憶了三次瀕死經歷,每次都將公司推向懸崖,又在最后一刻絕處逢生。
獲得了 100 萬美元融資后,Jack Zhang 果斷辭去外匯交易工程師工作,團隊搬進 10 平米辦公室,每天敲代碼十幾個小時,困了就睡在睡袋里。
100 萬美元很快燒完,但融資之路坎坷。澳大利亞三家風投甚至不愿見面,用郵件打發他。" 大部分人說我瘋了,重建跨境結算網絡?這太狂妄了。" 他苦笑道,但堅信方向正確。
Jack Zhang 前往國內融資,經緯對其想法特別感興趣,簽署了投資意向書,隨后 Jack Zhang 終止了與其他投資者的談判。可誰也沒想到,經緯中國反悔了,理由是 " 算法缺乏護城河 "。" 那是第一次體會到資本市場的殘酷,拒絕了所有其他機構,卻突然被抽走梯子。" 他說。
這讓 Jack Zhang 陷入困境,籌碼有限。他要回去找被拒絕的投資者,告訴他們機會又開放了?這會傳遞什么信號?
幸運的是,Jack Zhang 未正式終止與戈壁創投(Gobi Partners)的談判。借此機會,戈壁創投填補了經緯的空缺,提出領投 200 萬美元種子輪,投后估值 1000 萬美元。但有個條件:簽署了投資意向書,要求看到產品的 MVP(最小可行產品)后才轉賬。
Airwallex 最初構想是點對點(P2P)支付解決方案,通過匹配交易對手繞過銀行,降低成本。但模擬顯示,P2P 需數百億交易量,初創公司無從實現。" 我們做了算法,然后扔進垃圾桶。"Jack Zhang 說。
換作其他創始人,可能在模擬失敗后關閉公司,拒絕戈壁的資金。但 Jack Zhang 不甘放棄。通過跟國內支付公司的合作,他和團隊著手開發一款跨境支付產品,快速推出了原型。其產品雖有潛力,但只是解決方案。若要成為真正的大企業,Airwallex 需在更深層次上創新。
為此,Jack Zhang 提出了替代方案。放棄 P2P 模式嘗試基于現有銀行間系統構建。這比最初想法更大膽。他選擇 P2P 的原因之一是,沒有哪家理智的銀行會與一家外匯交易量為零的小公司合作。
在絕望中,Jack Zhang 決定采取更直接的方式。他直接給麥格理銀行打 cold call,試圖說服對方讓 Airwallex 接入銀行間市場。Jack Zhang 談話直率,但他的銷售能力令人驚訝地有效。" 他說," 在早上 8 點鐘的時候,一個正準備下夜班的外匯交易臺銷售人員接了電話。我介紹了我們的想法,然后他被說服了!并且說服了銀行高層幫我們接入銀行間市場。" 一個意外的成功電話銷售,奠定了建議基礎設施的基礎。
A 輪產品演示遭程序崩塌
第二次危機發生在 A 輪融資時。當時 Jack Zhang 瞄準更大愿景:打造全球支付基礎設施,承載微信支付、萬事達卡等大客戶需求。他向紅杉中國和騰訊路演,尋求 1300 萬美元 A 輪融資。
然而,騰訊內部審批被創始人馬化騰否決," 他們覺得內部能自建,憑什么讓 10 人小公司做得更好?"Jack Zhang 說。紅杉不愿單獨投資,公司距破產僅剩兩月。
" 如果有人能說服馬化騰批準投資,只有首席戰略官 James Mitchell 或者總裁 Martin Lau。" 2017 年 1 月 5 日,他爭取到 James 的會面," 這是我人生最重要的會議。" 他熬夜調試產品,卻在最后的產品演示時遭遇 404 支付網頁無法顯示。" 我臉都嚇青了。" 但 James 仍被愿景打動,促成了騰訊的投資,之后紅杉與萬事達卡跟進,Airwallex 再度起死回生。
拒絕 Stripe 收購
2018 年,Airwallex 迎來爆發。當中小企業客戶增長遇阻時,Jack Zhang 果斷轉向企業級解決方案,抓住教育支付平臺的剛需,用 9 個月時間將交易額從 500 萬美元增至 300 億美元,展示了無可爭議的產品市場契合。 " 我們意識到大客戶才是破局關鍵。"2018 年中,所有投資者看到趨勢,主動找上了 Jack Zhang。很快,騰訊、紅杉領投了 8000 萬美元 B 輪,估值 4.5 億美元。
這場轉型的核心是 " 底層基建思維 "。Jack Zhang 放棄了最初的點對點模式,轉而投入重資獲取澳洲、中國香港、英國、美國等地的支付牌照,搭建自研清算網絡。他解釋," 雖然慢,但當競爭對手還在依賴第三方時,我們已經打通了全球最完整的合規網絡。"
投資者并非唯一注意到 Airwallex 成功的。2018 年 9 月,Stripe CFO Will Gaybrick 通過紅杉引薦,CEO Patrick Collison 親自飛到上海,與 Jack Zhang 共進晚餐,暢談一天產品與愿景。雙方在 Google Sheet 上起草 20 頁合作方案,發現愿景高度契合:打造金融界的 AWS。" 當時 Stripe 沒有我們的全球清算網絡,我們沒有 Stripe 的收單產品,"Jack Zhang 說," 我們想進入彼此領域。若 Stripe 收購我們,他們將加速多年。"Stripe 提出了 12 億美元收購要約,成為第三次生死抉擇。
這令人眩暈,Jack Zhang 陷入矛盾。"Stripe 是世界上最好的金融科技公司,想想看,2017 年底還在擔心公司能否存活,2018 年就收到 12 億美元收購要約,似乎無法拒絕 "。
" 我們當時非常糾結,創始團隊討論,我們要退休了嗎?" 他說," 但我 33 歲,人生剛開始。墨爾本生活成本低,也不是很缺錢,再多錢也不知道怎么花,我在乎的是快樂。" 于是團隊投票,90% 反對出售," 他們相信我們能做得更大。" 管理層中僅一人支持出售,后來這個人也被 Stripe 挖走。
拒絕收購的決定也受到 Patrick 的影響:" 他要用一生來搭建 Stripe 去增加互聯網的 GDP。"Jack Zhang 深受觸動," 我從沒聽過創始人這么篤定要用幾十年去做一個事業。這也激勵了我的斗志,希望可以在未來的十幾年取代匯豐和花旗,把 Airwallex 做成全世界最大的全球性銀行和金融平臺。
擴張的陣痛
作為技術出身的 CEO,Jack Zhang 坦言管理是 " 最痛苦的課程 "。 拒絕 Stripe 收購后,Jack Zhang 將 Airwallex 推向全球,推出企業卡、收單等產品。2019 年,他盲目進軍英國和歐洲,在沒有產品 PMF 的情況下,先雇傭銷售團隊,成本失控。" 我擅長產品和技術,不擅長搭建商業化組織。" 他反思 2019 年的國際化戰略," 在英美招了很多人,卻連本地客戶的需求都沒搞清楚,成本飆升到差點資金鏈斷裂。"
早期他堅持親自招聘前 100 名員工,卻在引入銀行背景的高管時遭遇文化沖突:" 他們質疑我們‘野蠻生長’ " 最終這批高管全部離職,公司也經歷了很多波折。
2019 年底,公司再次遇到資金短缺,并在 2020 年初遇到了新冠疫情,公司的利潤在一個月之內跌了超過 50%,現有投資人 DST 和騰訊湊了一筆可轉換債,讓我們熬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時期。后來 Hedosophia 領投 2 億美元 D 輪融資才讓公司再次開始在全球高速擴張。
對于融資,Jack Zhang 有自己的原則:" 拒絕最高估值誘惑,選能帶來資源的投資人。" 紅杉的背書曾幫助 Airwallex 打開美國市場,而 DST 的 Yuri Milner 在收購風波中力挺團隊,這些 " 雪中送炭 " 的投資人被他視為比資金更重要的資產。" 當紅杉的 Michael Moritz 勸我出售時,我知道他說的是理性選擇,但創始人必須有點非理性的堅持。"
這段經歷讓他明白:全球化不是地理擴張,而是本地化能力的沉淀。直到 2022 年,Airwallex 才在英國找到首個億元級客戶,完成從 " 鋪攤子 " 到 " 扎根基 " 的轉變。
成為金融界的 AWS
如今的 Airwallex 已不再是當年的 " 支付創業公司 "。2023 年實現盈利后,其業務涵蓋全球收款、企業卡、線上和線下收單、費控管理、嵌入式金融等全鏈路服務,年增速連續 8 年超 100%,2025 年最新季度收入仍保持 90% 增長。Jack Zhang 的目標很明確:" 成為金融界的 AWS,讓中小企業在全球任何角落都能像使用水電一樣使用金融和支付服務。"
2025 年 5 月,Airwallex 完成最新 3 億美元融資,估值 62 億美元,相當于 13 倍毛利,與 Stripe、Revolut 估值倍數類似。"
談到競爭,他提及 Stripe 和 Revolut:" 我們做的是全球性的金融基礎設施,并在之上搭建軟件和 AI 自動化 Agent, 幫助企業能更好地在全球擴張。在跨境支付的成本和效率上都會有更大的優勢。"
從檸檬工廠到金融帝國,這個山東少年用近二十年時間證明:所謂創業,不過是把每個階段的 " 不得不 ",變成未來的 " 理所當然 "。